
1969年12月至1974年10月,我在桓台县文化馆干临时工,主要任务是书写各类展览上的美术字,后来又兼搞陈列设计和摄影。那时的桓台县既没有博物馆也没有图书馆,这两项社会职能都由文化馆承担。记得是在1971年前后,惠民地区有关部门召开会议、下发文件,要求各县进行文物普查,普查结束之后还要求举办一个成果展示。桓台县宣传组和文化馆领导经过慎重研究,决定由田淑勋具体实施这项任务,让我协助老田一块完成。

前排左三:本文作者刘统爱 后排左四:田淑勋
老田祖籍博兴县,毕业于山东艺校美术专业,是个多面手,能画画,会写字,还会摄影,很受领导的器重和同事的尊敬。至于文物方面嘛,好像不太在行,但他是个认真且不服输的人。记得那是个盛夏,他从图书室找来很多专业书,在摄影暗房的外间里,叼着烟卷,光着膀子和脚丫,没白没黑地研读,那情景至今让我记忆犹新,每每念及,令我感动。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老田和我说,咱们可以开始工作了。我那时对文物一窍不通,和老田说,反正我啥也不懂,你说啥我就干啥,你上哪我就陪你上哪,老田也不谦虚,说好吧,你就听我的。我们先从地上文物开始,所谓地上文物主要是现存的古建筑。大都集中在桓城(现在叫新城镇),有王渔洋故居、忠勤祠、王家大院、还有著名的砖牌坊。县政府所在地索镇的东镇有一处规模很大的地主庄园,当时是县委党校所在地,每年的“三干会”都在那里召开。再就是唐山遗址,当时部队驻军在此,在高埠上有个雷达站,非常醒目。对这些地上文物的普查,主要是拍照,各个角度、正面侧面、局部细节都要拍。为了拍摄忠勤祠,我们爬到路南一个大厂房顶上,使整组建筑尽收眼底。东镇那组地主庄园没有制高点,只能到外围拍一个相对全景,凑巧的是墙外有一个不大的水塘,可以拍倒影,更巧的是还有一群鸭子在那里觅食,老田让我把鸭子赶到水塘中间再拍,使寂静的建筑有了动感,饶有趣味。

刘统爱在桓城东郊白鹿石(现忠勤祠院中) 摄影:田淑勋
王家大院那时正用做小学的校舍,保存比较完整,后来为了保护文物,校舍迁出。八十年代我们再去时,院内荒草丛生,一片凄凉。王渔洋故居规模相当宏大,早已用作桓台县的粮库,既为民生现实所用,又避免了“文革”的冲击,一举两得,值得庆幸。当然,拍照的重点还是新城的四世宫保砖坊,记忆当中,此坊好像是山东少有甚至是仅有的一处砖牌坊,由于年久失修,导致残破不堪。县领导要求我们要拍好、拍全、拍细,特别是那些残破部分,便于形成一套完整的报告,以便向省里争取经费,争取早日维修,恢复原貌。唐山遗址那时是军队驻地,戒备森严,闲人免进。我们拿着县委宣传组的介绍信,几经交涉才准许进入,而且派了一个战士跟着我们,说是陪同实则是监督,怕我们有不规行为。遗址的全貌不让拍,因为最高处是雷达站,属于军事机密。只拍了些局部断层细节,就是在那时,老田告诉我什么叫文化层,于是对他更加肃然起敬。有意思的是,事后不久,驻军的首长找到文化馆领导,找到老田,说能不能帮他们画个毛主席像,老田不好推辞,只能答应。后来,我们又邀请了桓台一中的姚瑛老师和我们一块去画,画墙大约有二十几个平方,画的是毛主席在北戴河海滨的一张照片,蓝天、碧水、沙滩,主席头戴银灰色的帽子,身穿银灰色的大衣,极目远望,颇具冷眼向洋看世界的意境。这次他们一反常态,特别热情,派专人给我们浸茶倒水,中午还请我们到部队食堂吃饭,这才让我们着实体验了一回军民鱼水情的感觉。地上文物遗存拍完之后,我们又开始田野调查,先后去过唐山和田庄一带,后来还去过侯庄。所谓田野调查,就是到遗址上捡一些有代表性的陶片和瓷片,以及进一步确认一下遗址的准确位置和范围。老田告诉我,捡陶片只有大雨过后才能去,我问为什么,他说雨后能把陶片冲涮出来,容易发现。记得有一次我们去田庄一个遗址,正值夏天,雨后特别闷热,老田钻到玉米地里半天没有出来,等到出来时,只见他汗流浃背,脸上抹的和小鬼一样,还被玉米叶子划了几条血印,看了叫人心疼,但老田满脸堆笑,兴奋异常,怀里兜了一大堆陶片放在地上,嘴里直叨叨:今天太幸运了,这都是龙山文化的典型样品。最后,又神秘兮兮地从口袋掏出一样东西给我看,我问这是什么,他说你猜猜,我说不知道,他几乎跳起来,得意忘形地高呼:同志啊!这是原始社会的石镰呀!这就是老田的工作状态和敬业精神,让我足足记了一辈子。

文物普查结束以后,在图书室的阅览室里搞了一个汇报陈列,墙上挂着的是古建和遗址照片,沿墙一周十几个橱柜陈列着那些陶片和文物,老田玉米地里捡的那个石镰,赫然摆在第一个展橱的重要位置,当然,还有许多较完整的陶器、瓷器、铜器、玉器等等,依时代先后排序,一目了然。 至于那些相对完整的器物怎么来的,来自何处,我不是当事人,所以不得而知。我想,这个文物展览虽然规模不大,展品也不够丰富,但应该是桓台历史上最早的一个文物陈列。

1976年我于淄博师范毕业后留校任美术教学,1982年调淄博市博物馆,专职从事陈列设计和文物摄影,与桓台文物界的业务交往就更多了。桓台博物馆落成仪式以及王渔洋首届国际学术讨论会我都有幸作为嘉宾出席,那是另外一个话题,在此不再赘述。值此桓台博物馆开馆25周年之际,应伊靖馆长真诚约稿,盛情难却,把我在桓台期间陪同田淑勋先生文物普查的一些依稀记忆写下来,不足为证,仅供参照。作者:刘统爱 1989年任淄博市博物馆副馆长。1993年任蒲松龄纪念馆馆长,兼任蒲松龄研究会会长。2000年任淄博市图书馆馆长、文博系列研究馆员,中国博物馆学会会员。2005年离职,2010年退休。1998-2008年任山东省摄影家协会理事、淄博市摄影家协会主席,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春梅
初审:桑声明
终审:伊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