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鼓 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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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我就知道,村里要请说大鼓书的。虽然不识“大鼓书”为何物,却满心欢喜地期待着。
那天傍晚,全村家家户户早早做好晚饭,我家也不例外,我却没耐心等,掰半块窝头,抓根咸菜,便遛出家门,一路蹦跳着进了村书记家。院子里,除了十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还摆着一张我们课堂上的木条桌,桌旁有一只扁圆小鼓,架在三根竹棍上。 天一点点暗下,大人们陆续来了,影影绰绰挤满院子。突然,一道雪亮的灯光从屋里射出,比油灯亮十几倍。大人们说那叫汽灯,只要打足气,就很亮的。黑得辨不清面貌时,书记前头挑着亮得刺眼的汽灯,与一男一女走出房来,一院的喧哗变成了嘈杂。等到男子拉响悠扬的三弦,女艺人敲起鼓,摇响夹在手指间的月牙铜片,人群中声息顿时消失。这就是大鼓书! 那晚说的是《呼家将》中的一段,说到风雨里呼延庆拜倒肉丘坟前,哭诉家仇未报,孤苦伶仃被庞文追杀时,女艺人凄凉的唱腔嘎然而止,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就放下月牙铜片和鼓,与中年男子低声说笑,男子则拉动汽灯拉杆,“吧嗒、吧嗒”打气。 风声、雨声、呼延庆的哭喊声突然从院子里消失了。 过了许久,女艺人一直和中年男子说话,好像把说书忘了。性急的村民嚷嚷,再不说,回家睡觉了。女艺人不理会。村书记像 “瞎打闯”,在汽灯亮光里踅来踅去。 我想等下去,但母亲怕影响明天上学,硬把我拽走了。后来听说,女艺人在等梨,中场休息,吃一个主家送的鸭梨,润嗓子,这是她师傅的师傅传下的门规。村书记当然知道,他下午就打发小儿子去乡供销社,梨子买回了,却干缩得像核桃,只好再到30里外的县城买。 第二次,听女艺人说大鼓书,在村学校。村书记的意思,还在自已家,他老婆死活不让,说,上回,她家整齐的柴禾垛,被坐出五个窟窿, 院墙墙头也毁了三处,板凳少了俩,这样的“孙头”她是不当了。 在学校,说的还是《呼家将》,不过吸引我的却是女艺人吃梨。书场休息,女艺人用小刀旋去青绿梨皮,这与我们带皮吃不同,吃相更不同。我们大口咬、大口嚼,吃得汤汁淋漓,女艺人则用小刀把去皮的梨削成薄片,用银牙签送进嘴里,嘴角、下颌开始优雅地蠕动。看着看着,我的嘴巴不由跟着动起来,并连连咽下口水。女艺人还到村里说唱过几次,我错过了。 初冬的一个晚上,和几个兄弟拼酒,走到村里的小塑料厂前,远远地看见有灯光闪烁。再近些,听到了女艺人极富穿透力的说唱,月牙铜片悦耳叮当和悠扬的三弦。到跟前,看到了步入老年的女艺人和男人,依旧是一张条桌,一盏汽灯,一只扁圆皮鼓,人们在寒风里站着听。女艺人嗓音依旧,不借助扩音设施,说得字正腔圆,唱得荡气回肠。 书场休息时,我把一个鸭梨恭恭敬敬地递到女艺人手里。她依然削皮,用银质牙签,优雅挑送雪白梨片。汽灯亮光里,银牙签在女艺人手上跃动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张作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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