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院记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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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节,农村里正在收麦子,在所有的路面上以及有些开阔的空闲地上,都晾晒上那刚刚脱粒的麦子。忽得脑中闪过了村中那几十年前的时光,这季节中人们最繁忙的农村场院。 我从小在田庄镇东埠村生活,一直到去卫校读书,才从农村中走出去。虽然之后也间或有回到村里的经历,但那种经历已经有较大的疏离了,待到近年来又常常回忆起那旧时的一些童趣,止不住对家乡的村庄又多了一番向往。今日忆起那村里场院的境况,竟然那么亲切,诸般美好也一股脑儿占据了我的混乱的思绪,想脱出来却也一时不能。 我所在的生产队是东埠大队的三队,在村里是人口最多的,三队的场院位于村庄的东北角,东西长有100多米,大门是那种栅栏大门。场院是一个生产队的集中办事处,大小事项都会集中在场院里解决,那时叫队部或会计。场院的北侧,一字排开的场棚,是盛放粮食等的临时场所,所需的农具也都摆放在那里,除去保管室里存放的农具之外,那马车、地排子等稍大些的农具就放置在那里。场棚对着院子,没有门与墙,方便使用,平时就放些闲杂之物,到了麦秋棒秋,就派上了大用场。村子里,习惯把收庄稼粮食为“秋”,所以到了收小麦就称为“麦秋”,到了收玉米称为“棒秋”,因为玉米我们都是说“棒子”,而且还称之为“大秋”。而收芦苇的时节称为“苇秋”,这是纯正的农家人们的习俗所成。 生产队的场院用途十分之广,各个秋上更是派大用场,由于是村里以生产队为集体,等到各种秋上,场院则成了队里的物品集散处,从各种粮食的收后存放、脱粒等处理,一直到粮食归仓都在场院中。场院里的活计,因为是在家门口上,多是队上的妇女、老人。年轻的都去下洼上坡干地里的活。场院还是生产队分东西的地方,麦子、棒子收获了当时还不分,要等到队里计算出每家的工分才能知道分多少。 那时要根据人员的状况,分配口粮,就是说大人要分成人的一份粮食,孩子就只能分一部分粮食,而粮食主要就是玉米,小麦很少,每年就分那么几斤。这分配的口粮也不是有一口人就分一口,也是按劳分配,一个人挣够了一个整劳力的工分,就能分一个人口粮,工分不够就要用钱买工分,补齐了工分的差额才能分配到应分的口粮。在生产队时,由于家里只有母亲一人干活,挣的工分远远不够分口粮,所以每年都要交口粮钱,一直到农转非的1984年,全家从农村迁出来,据说还差生产队几百元的口粮钱。 在场院里,有农产品及所有的分给每家的物品,冬天的胡萝卜、大白菜以及各种农作物秸秆都分给每家做柴烧。那时柴草都是稀罕物,都分的清清楚楚,在偌大的场院里,分的一堆堆,用小条写上户主的名字,每家肩挑担抬地运回家。年关近时,杀猪、杀牛,那些肉、下水也分的一堆堆,标上份量,抓阉来买,场院中寄存了无数农村人对生活的渴望。 场院里最繁忙的时刻是麦秋,收麦子因为赶时间较紧,待到收割之前要“混场”。 “混场”就是把场院的地面翻起一层,混上麦草等,淋上水用碌碡压平,为便于小麦脱粒。待到场院压平了,麦子也运进了场院里,这时每家要分一些麦子“个子”,由每家“找”麦穗,就是把整颗小麦的麦穗处截下来,麦秸留出来,那麦秸也是重要的建筑材料。“找”好的麦穗,都放到场院已混好的场子里,晒晾之后,用毛驴拉着碌碡转圈压,以把麦粒压出来,之后把带着糠粃的麦粒迎风而扬,借自然之风吹落那些糠粃,而把麦粒分拣开来。完全是靠人力的劳作,后来才有了机械的脱粒机等等,从而解放了祖辈在土地上的人们。虽然粮食放在场院中是集体财产,但人们对集体的热爱却是高于家庭。晒在场院中的麦穗,满满地摊开在偌大的场地上,队里的人们按照生产队长的安排,在各道工序上干活,分工协作,人们没有喊苦喊累的,也没有偷懒使滑的,都生怕自己干得少,那样的热情互相感染着,人们都在劳动中收获快乐。 最为紧张的时刻是突然下雨。夏天里雨来得快,雨量也大,正在混场的时候,不期然就会上来一阵雨,这时,人们都会紧急地把场院中的麦子堆起来,码成垛,再用油贴、帆布、苇席盖起来,一车车运回来的麦子自然是很多,麦穗垛堆起来十分壮观,有四五米高,十余米长,再用各种雨具盖起来,这样的活需要耗费巨大的体力,人们真像是拼了命的“抢场”,为了保卫一季的劳动果实,更是一种为了集体的荣誉感。大雨来临时刻去场院抢场的场景,就好像战士在冲锋的那一刻,都定格在老一辈农村人的记忆中。 傍晚时分,各家屋顶上冒出了烧柴草生成的青白色炊烟,带着饭香,让生活在农村的人们更多了一份向往。夏日晚上,稍得空闲的男人们,有时会手持“芭蕉叶”扇子在场院里乘凉,也随手用它抽打蚊蝇。那些故事多的人,就会在大家的簇拥之下讲些鬼怪离奇的故事,而且讲得绘声绘色,把孩子们都吓得不敢独行回家。那时的夜晚没有什么照明设备,黑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是人站在对面也看不出来。晚上出来,多是借着月光看看是谁,当然那听声音也是八九不离十的。一些孩子既爱听故事,又被鬼怪故事吓得不行,就挤在大人怀里不离开,睡觉也要跟着大人才不害怕。 月光下,男人中威武有力的也偶尔会比试比试,就是比着扛碌碡。碌碡是巨石打好的,高约六十厘米,半径约三十五厘米的圆柱体,使用的通体光溜溜的,只有两头各有一个“脐”,用来安放拉它的“畔”。一个溜滑的圆柱体,大约有二百斤左右,那些大人就会比比看谁能搬起来扛到肩上,那时体力劳动量颇大,竟然会有一些人能扛起来。 收秋过后,场院静下来,人们就在场院中沤制土杂肥,用杂草、玉米秸、黄泥、灶土等和在一起,借高温发酵而沤制肥料。生产队收的青草,牲畜一时吃不完,就晾干存起来,留作到冬天喂牲畜的饲料。夏日的晚上,闻着野草的味道,甚至于在野干草里打滚、游戏,夜晚望着天上的星星,那飞闪即逝的流星,农村的孩子们一样的快乐幸福,所以才会常常回味。场院是农村生活的重要场所,它记录了农村的历史变迁,更重要的是它带给了农村孩子多少甜美的回忆。 冬天里,场院已经暂无用途,孩子们会凑在一起做游戏,如滚铁环、跳房子、老鹰抓小鸡、捉迷藏、斗拐等等。下雪了还会有麻雀抓,扫出一个地面,反扣上一个筛子,支起来,远远地栓上拉绳,散上几粒粮食,待麻雀进到筛子底下,一拉绳子,把麻雀扣住,这种游戏有难度,一般不做。学骑自行车,那样宽阔的场地自然是好的。自行车还是稀罕物,那些有自行车的,孩子们都是掏梁开始学。春节时,由于走亲串友的多了,半大孩子们就会把着来访者的自行车,到场院中学习。有的初学者是大人把住后车座让孩子坐在车座上练习,总之少不了要摔那么几下,自行车让人们行动变得方便,早先的大多是从场院里起步的。 如今,场院这一集体生产的缩影逐渐地失去了其功能,闲置下来的场院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逐渐变成了宅基地,盖上了房子,村庄的面貌变了,而对村庄中那一段段美好的回忆却历久弥新,常常萦绕在脑中。场院是过往的一段历史,它曾经是那么强烈地影响着人们,但它又是一个永远找不回来的记忆。(魏会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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